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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兰英演《搜庵》
作者:薛明
发布时间:2020年04月13日
锡剧《玉蜻蜓》是传统剧目,由编导季彦辉、田夫共同整理改编。1957年首演,1962年重排。这个整理改编的剧本,不是光从反封建的概念出发,而是从塑造人物的角度展开故事。给女主角王智贞和配角申大娘都创造了充分发挥表演才华的场面。这个改编本,从首排开始,王兰英便演配角申大娘,一个角色又演了三四十多年。
申大娘原是吏部千金,知书达理,仪态端庄,外秀内慧;既有大家闺秀的娴静,又有独养女儿的任性,骄娇二气俱全。随着丈夫申贵升离家出走、去世,她从端庄美丽的少妇,变成哀怨多愁的寡妇。
家庭重担压在双肩,女掌男权,七房八房屡屡制造纠纷,争夺家产,冷酷的社会使她变得果断泼辣,争强好胜,冷酷无情又略带几分狠毒。十六年寡居的血泪生活,令人深深同情,同时,她在逆境中也慢慢懂得同情别人。生活给她的教益,使她朦胧地感觉到,自己也是某种强势压迫下的牺牲品。但是,封建礼教给她的熏陶太深,尔虞我诈的社会,让她觉得“非歹毒不能生活下去”。所以,她的觉醒又是有限度的。
王兰英对自己扮演的人物,从来不满足于理性的认识。重要的是要在自己积累的生活体验中,调动可以与自己产生共鸣的东西,抓住人物的个性特征和表现机遇,具体化地将自己的理解变成舞台动作,恰如其分地、优美地把理解的人物内心世界表现出来。将自己心灵感受到的,传递到观众心坎里去,争取与观众产生共鸣。
表现申大娘个性特征的场面不算多,王兰英抓住了《搜庵》、《分家》、《归宗》三场戏,具体刻画了申大娘这个封建社会贵族寡妇的性格特征,塑造成锡剧舞台上-个新的艺术典型。
《搜庵》,时间是端阳,地点是虎丘法华庵尼姑王智贞的云房。丈夫申贵升反目出走,往虎丘游玩,已达数月。申大娘到处寻夫,没有下落。端阳以进香为名,到庵堂找蛛丝马迹。申贵升确实在法华庵,已与尼姑智贞相爱。智贞已经怀孕,正为自己的遭遇伤心落泪。申大娘突然带了芳兰、素琴等一群能干、泼辣的婢女,来到智贞云房。申贵升躲避不及,站到神龛珠帘后边。申大娘寻夫,目标基本抓准。
王兰英扮演的申大娘,雍容大方,精明果断,在婢女的簇拥下进入智贞云房外间。申大娘当时十六七岁,王兰英以闺阁旦应工。吏部千金,步履稳重,神采奕奕。寻夫虽是目的,焦躁与烦恼全部深藏心间,威镇尼姑庵,虽说是“搜”,要寻,但申大娘的两眼,绝不乱动。
智贞出接。芳兰说:“这位师太没有看见过。”王兰英扮演的申大娘听到了,不用动作,只是两眼一闭。另一个婢女接着说:“为啥你一个人躲着哭啊?”鼓点“嗒”,申大娘双眼一愣,还是没有任何动作。但是,她心里急于想看一看这位名唤智贞的尼姑。申大娘不能正面看她,正在找机会。智贞上来见礼,申大娘双目微闭,注意力集中到智贞身上。她说:“免礼了!”智贞起身,恰到好处时,她才用目细观。见智贞绝色美貌,两人同时一惊,一个推磨。背躬唱。
申大娘上场进云房坐停,王兰英只坐椅边一点点,上身拎起,形体很美。戏进行之中,她只有内心的活动,没有任何大的动作,这就是她自己说的表演经验:“静要静得透”。但静中有动,她先把双眼一闭,后来又一愣,双眼圆睁。“闭”为“睁”作了铺垫。智贞上前见礼,她“双目微闭”又为“用目细观”铺垫。她表演上的细微动作,是有层次的,前后是有铺垫的。
背躬唱的内容,说她男人申贵升如与这个美尼相见,一定会爱上她。为了寻夫,她与智贞结拜姐妹,可以常来常往,暗中寻访丈夫的行踪。这是申大娘精明厉害之处。王兰英在结拜罚咒时,用心考察智贞,表演重点放在心里,不做大的调度和动作。
芳兰在佛殿找到“申贵升助银一百两”的捐款帐本,申大娘找到了丈夫来过法华庵的证据,申大娘要激一激智贞,说:“我已经找到你姐夫的下落了!”王兰英念完,从下场角整整跑了一张舞台,到上场门才返身洞察智贞的内心活动,找出破绽。这就是王兰英说的“动要动得足。”
智贞早受老佛婆指点,心里虽慌,外表镇静,申大娘没有抓到把柄。躲在神龛后边的申贵升却已吓得六神无主、慌乱中落下一物。听响声,申大娘欲进内房搜查。见貌变色的老佛婆故意把内室房门大开,说:“大娘娘,我俚是吃素人,俗家人不能随便进的。”申大娘是吏部千金,不能失礼。此时王定来报:七房八房要夺贵升家产,要申大娘急速回家。申大娘对王智贞已起疑心,但又是名义的结拜姐妹,她说:“愚姐家有要事,外面提轿。”要走。
申大娘《搜庵》一幕的下场,王兰英反复思考。先是:转身,用袖一搭,下场。不行。后来:转一个身,下场,戏又散了。她先找准了下场的潜台词:“此事未了,我还要来!”交流的对象是尼姑智贞。最后这样处理:用了“走边”动作,向外大幅度甩袖,点子“别登仑”,回头,与智贞对视,一边下场,一边把注意力盯在智贞身上。有人作了统计,申大娘这个下场,王兰英是从八个程式动作中提炼出来,再融而为一的。内行是剖析得出的;但观众就只知道她的下场下得非常美,够味,就行了。一个唱文旦的演员,竟从武行中大量吸收表演技巧。如她没有扎实的功底,不懂得如何化为己有,这样的文旦下场,是不可能出现的。